打从小狼开始换毛後,每天最享受的就是烛龙给牠梳毛的时候,虽然烛龙只是用指尖大略梳理一下,但毕竟长年弹琴的缘故,烛龙的手指修长而灵巧,摸着牠的毛时就像按摩似的,更别提有多舒服了。
不过要不是小狼被自己那身旧毛新毛弄得浑身不自在,而老是抓抓舔舔的,狼毛到处飞不说,最後还吐起毛球来,让烛龙实在看不下去,牠哪有这个福利?身为没有换毛困扰的种族,烛龙这才觉得有一身温暖毛皮其实也挺麻烦的。
一般即使是成狼,一年春秋两季也都会换毛,并且懂得用身体去摩擦岩石或树干好让旧毛脱落,但小狼成天只知道往烛龙身上蹭,除了让烛龙衣袍上沾满狼毛外,基本上是没什麽效果的。可也就是因为如此,小狼才有甜头可吃,这也算得上是『因祸得福』了。
梳完了毛,填饱小狼的肚子也很重要,船上的厨子一天煮两顿,早饭和午饭,也只有这个时候,烛龙才会带着小狼到船舱去,就算厨子煮得不怎麽美味,好歹小狼还是能凑合吃。
只是虽然小狼不挑嘴,但偏偏牠不吃不是烛龙喂的食物,每每看到船上那明显不是出自烛龙之手的菜肴,牠唯一的反应便是跳到桌上、坐在烛龙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。
和小狼僵持到最後,烛龙总会想:这小家伙明明在家里乖得很,会自己吃饭自己收拾,怎麽一出门就变这麽固执?接着不悦又带点无奈地拿起筷子慢慢喂这被宠坏的小祖宗。
但烛龙又怎麽知道,这已是小狼让步的结果---否则牠只吃自己抓的,跟烛龙烤的。
祁和阵来吃饭时,见到的就是坐在桌上饭来张嘴的小狼,和冷着脸却又耐着性子给牠喂食的烛龙,就算他们天天如此,顿顿这样喂,这景象仍让不少人侧目。
谁见过让人用筷子给牠喂饭的狼?吃的还不是白米饭,而是整碗处理好的新鲜鱼肉,半点猪鸭牛羊的肉都没混进去!更何况喂牠的还不是平凡人……祁见状,越看就越是嫉妒,只觉得那不过就是只畜生,凭什麽让西域的龙神这样纡尊降贵!?
阵注意到他完全表现在脸上的不满情绪,不禁笑道,只是那笑意却丝毫没到达眼底:「你羡慕的话,我也能那样喂你。」
「哼,谁稀罕你喂啊!」祁朝阵扮了个鬼脸,转头就冲去领了自己的饭菜,接着不怕死地跑去和烛龙挤同一张桌子,试图亲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。
当下,阵敛了神情,目光里闪过的一丝怒意令人不寒而栗,然而他正想去将祁拉回来时,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就走近向他附耳说了几句话,听罢,阵起初皱了皱眉,随後才舒展开来,转身离开船舱前又看了那张桌子旁的人一眼,便淡然说了句:「不急。」
而正和小狼争得火大的祁完全没留意到阵的离开,他每换一个位子,原本就待在桌上的小狼便故意跟着挪位置,非要坐在他和龙神大人中间挡住他的视线不可,还用屁股对着他,若不是想争取龙神大人对自己的好印象,祁老早就想直接翻桌把那只畜生掀下去了!
但最後却不是祁先发飙,而是烛龙先不耐烦,放下筷子就冷声对小狼斥道:「你到底要不要吃饭?」如果安份不下来,就别叫他喂!
一被烛龙骂,小狼就乖了,自己把头埋进碗里飞快地吃个精光後,就从桌缘跳到烛龙腿上,还装出一副温驯听话的样子端坐着,可看在祁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挑衅。
这是在宣示地盘吗!?祁气得牙痒痒,不过烛龙却没意识到这一人一狼的『战争』,事实上,他是忽视了一旁的祁,在起身的同时也随手将小狼拎开:「这麽重了还要人抱,下来自己走。」
小狼有些哀怨地朝烛龙呜了两声,觉得烛龙一点都不懂得共同抵制外敌,但一见对方抬脚要走了,牠就只能乖乖地追着跃上阶梯,回到甲板。
其实烛龙也不是存心要走得这麽快,只是船舱里潮湿闷热,他待得越久,前阵子那晕船想吐的感觉就越呼之欲出,让他恨不得早点解决小狼的吃饭问题,好早些出来透透气。
再怎麽省着吃,生姜片也只剩一片,烛龙的脾气自然跟着烦躁起来,一心想着等和陆地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,他绝对要直接飞走!
跟着从船舱出来的祁见到烛龙那越发冷肃的脸色後,就算是再如何不怕死的人,一时之间也不敢乱靠近,更何况他骨子里还挺怕死的…於是顿时就站在原地举步不前,直到阵不晓得从哪冒出来後,才和他说了一句:「伯父找你。」
「我爹?」闻言,祁立刻皱成包子脸,「他找我干麽?」
阵耸耸肩,「或许是因为你最近太常打扰龙神了。」
「我又没做什麽!」祁当下就炸了,甚至开始猜想究竟是谁去『告密』。
「是『还没』。」阵特别强调後,就递了几片生姜给对方:「刚从别人那里要来的。」
祁气呼呼地瞪着阵手上的生姜片,最後还是很没志气地伸手抢了过来,甚至不敢再多吭半声───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这句话果然没错…可恶!
见祁泄忿似的咬着生姜,阵抬头望了下那片万里无云的纯净蓝天,才忽然道:「…我帮你吧。」
「啊?帮什麽?」
阵就像他们平时互相调侃时那样扬起嘴角,笑道:「你不是想接近龙神吗?」
前一天万里无云,隔日的晚霞却火红如焰,天海一线的远方彷佛燃烧起来了一般,绚然而绝丽,烛龙虽看不见天空的颜色,但注意到小狼几乎整只挂在船舷上後,就拎着牠的後颈将牠抓了下来,还不忘轻斥:「掉下去了我可不管你。」
小狼被抓下来後就低头蹭蹭烛龙散落在衣袍上的发丝,打底心里觉得烛龙的发色比那天空漂亮多了。牠又接着看看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宝贝红鳞,嗯,应该也可以说是鳞色?
正当小狼兴致盎然地一边用爪子按着烛龙的红发,一边盯着红鳞比较两者的色泽差异时,船上的船员们也在甲板上来来去去地忙着收帆,只是再怎麽忙碌,每个经过烛龙身旁的船员无不刻意放轻脚步,连视线都不敢乱飘,就生怕一不小心触怒龙神大人───自然更没人敢抱怨这条龙『占地为王』,或嫌那只挡在路中央的小狼碍眼。
後来这艘船的主人,郝老板更亲自带着船长来向烛龙解释天色和风向有变化,海上可能即将有风雨要来,请他到船里避一避,只是烛龙一听见要到闷热潮湿的船舱就忍不住皱眉,直到郝老板和船长离去,他仍待在原处而毫无起身的打算。
小狼刚歪着头看向他,就敏锐地察觉到烛龙的心情似乎变差了,毕竟从幼狼时期便始终跟着对方身旁,牠的生命里几乎只有烛龙存在,即使对方的心境只和平常稍有不同,牠也比谁都清楚。
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阵细微的湿濡感後,烛龙这才回过神,转而拍拍刚舔他手指的小狼。
入夜後,眼前所见漆黑一片,翻涌的风浪让船颠簸不已,豆大的雨滴顷刻而落,烛龙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越加苍白难看,手虽紧抓着船舷,身子却显得摇摇欲坠,让小狼不禁死命咬着他的衣袖,想带烛龙到底下船舱去避雨。
烛龙再怎麽不愿下去船舱,可在风雨逐渐增强和被小狼硬拖着的情况下,他还是只能抱着装紫檀琴的琴盒一步步往船舱挪,但才刚走了几步,祁和阵便匆匆来到。
「龙神大人,我扶您下去吧。」祁伸出手想扶,却随即被烛龙避开,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。
「底下有没人的地方吗?」他可不想让更多人看见自己这种没用的模样……
祁愣了下,看看身後的阵,见对方点头後才向烛龙回道:「有,我这就带您过去。」
从甲板到船舱入口的路不远,此刻却因风雨交加而格外难走,祁和阵常年在船上生活,走起来倒还显得稳一些,烛龙就不行了,在准备走下通往船舱的阶梯时,甚至被冷不防拍来的大浪震得差点摔下去。
当一行人总算走到货舱时,烛龙尚未来得及喘口气,就忽然发觉应该跟在他身後的小狼竟不见踪影。
始终走在後端的阵一见烛龙回头似乎想找什麽,便抢先开口:「祁,你留在这陪龙神大人,我刚下来时看到那只小狼在甲板上和我们冲散,先让人去抓了,我上去看看情况。」
「哦,好!」祁心领神会地立刻答道,神情里带着掩不住的窃喜,阵转身一走,就殷勤地整理出一块地方,向烛龙喊道:「龙神大人,这边可以坐着休息!」
烛龙皱着眉却一语不发,即使他『看』不见那麽远的地方,但仍能感觉得到小狼的位置确实在甲板上,只是那移动的方式却很奇怪……该不会是小狼被冲散後,还不肯乖乖被别人带回来吧?
虽然烛龙此刻晕船想吐得很,可放着那只让人不省心的小狼在外头晃荡,他也没法安心休息,但等他思索片刻,正想出去将小狼接回来时,祁却突然挡在他面前。
「龙神大人,您要出去吗?这不好吧…外头风浪这麽大,万一被卷走就糟了,而且我堂兄很厉害的,他说不定等会就找到小狼送回来了呢,您还是再等等看吧!」祁不断劝说着,就深怕这难得的独处机会转眼间就没了。
烛龙不悦地听他说着,只觉得这人类实在口拙,什麽叫万一被卷走?他身为龙族,怎麽可能会发生被浪卷走这种蠢事!
但基於他不杀生的原则,他还不至於直接用火教训对方,只是也不想多加理会,等他绕过祁想从原路出去,却才发觉---小狼不在甲板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