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舊街的愛情 — Chapter 1 畫地為牢(13)

有时候,一句话的力量有多震撼,其效果是因人而异的。就这麽一句鼓励,若是其他人看到了,大抵也就是瞥个一眼,顶多一笑带过,却不会有太深的体会;然而此时见到它的人是秦闵静,那说法可就不一样了。

几乎是在触及上方字迹的那一瞬,她就怔住了。盯着那句子愣了半晌,她方才回过神,下意识地转脸望向老板娘,却见後者脸色如常,正蹲下来跟几个来买面包的小孩子对话呢。

她定睛看了好一会儿,确定老板娘是真的没注意到自己,而不是逃避她的目光後,这才收回视线,心中的疑虑却是分毫未褪,反倒愈渐浓厚。

她知道,其实这并不是什麽大事。店里的客人不多,但环视一圈,还是有三两只小猫的。而他们放置在桌上的托盘里,已经没了面包内饀的包装纸零零落落地摊放着。当她眯起眼睛遥遥看去,隐隐约约地,就见白色的包装纸上除了一些残留的面包屑,还有些蓝色的文字,虽因距离过远而模糊不清,但显然与她手上的东西一样,皆同出一人之手。

到这里为止,事情也就能大致推测出来了。这想必是老板娘的小心思,称不上别出心栽,却也能让人看出她对这家店、对每一个客人的用心。

这张纸会落在她手上,绝对称不上必然。但她却忍不住怀疑:这真的只是巧合吗?

她偶然来到了这家店,偶然点了这个套餐,又偶然拿到了这个包装纸……世界之大,是否真的存在那麽多的偶然?

事实上,她并不清楚纸上的字句是否句句相同,但无论如何,既然有缘被她看到了,那或许算是对她自己的提醒。

来到旧街才短短三天不到,她遇上了形形色色好些不一样的人,而不管她待他们态度如何,有一点是无可否认的。那就是从他们那儿,她接连收到了许多启示,因而使她心虚不已。

尽管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要做什麽,却总在醒悟之後又执迷不悔地埋头撞回去,就跟鬼打墙似的,迟迟走不出来。

她是明白的,说来说去,还是「决心」二字害人。

过去对她伤害太深,却又矛盾地存在着太多的美好。她在回忆的痛苦和幸福间挣扎求存,却一再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,最後终於选择了远走台湾,只想躲开那个满载伤感的地方。

而她始料未及的只是,当她抵达台湾,疗伤的目的还没达到,冲击却是接二连三地涌来,她几乎是猝不及防。

若由她来评价,她会觉得,就算是为她好,上天这安排也太紧凑。这两天以来,她可说是全然没有喘息的空间,往往还没想好怎麽解决上一件事,下一宗事件已紧接着发生,她只能疲於奔命地应对,再也没有思考的余力。

不知是否就是因为这样,她总感觉,明明她才刚抵埗台湾,怎一个眨眼,假期就已经过去那麽久了?

本以为十五天的长假,肯定足够她疗伤,哪怕伤口一时半会无法癒合,她也能趁着旅行平静心情。但她却不曾想过,她设想得好好的,来到这里以後却才发现,远远不是她所想的那回事。

十五天,乍听之下是个颇长的期限,实际上却是眨眼即逝。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,半个月之後,她就要搭上回程的飞机,回去面对还在等待她答覆的何尚文,以及必然正在生气的张凯婷。

所剩的日子不多,若她老是退缩不前,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吧。

迳自低下头,她又盯着手上的包装纸半晌,久久没有出声。手指来来回回地扫过那字迹好几遍,末了,她的唇畔终於勾出一抹释然的浅笑。

没再多加纠葛,她把包装重新揉成一团,然後双手撑着桌子直起身来,缓缓走近老板娘。

老板娘原先还在跟小孩子聊天,正笑谈着,就觉旁边一阵阴影笼罩。当她下意识抬头,猛地就撞进了秦闵静那双虽还没褪尽愁绪,却比刚才灵动了不少的黑眸。

被秦闵静认真的神色弄得有些摸不着头绪,她张口正想要问,却被前者率先抢过了话头:

「谢谢你。」

老板娘打了个愣神,抬手摸了摸後脑勺,一时之间,竟是局促了起来:

「那个,这位小姐……」

这次她话音未落,秦闵静便一个九十度鞠躬打断了她,而後也不理会她的反应,直接把钱放到了柜台之上,便转身离开了面包店。

纵使她晓得此刻的老板娘铁定是一头雾水,却是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。毕竟就她看来,某些事并不用公告天下,有时感谢只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,却比任何一句感激都要来得深刻。

偶然也好,天意也罢,是老板娘让她走出了面对与逃避的回圈,她总是该感谢她的。毕竟若不是她,自己也不会真正醒觉。

至此,她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: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,重新振作就可以了。谁的人生没起跌过?哪怕她一再在同一件事上跌倒,只要她还能站起来,她就永远都有下一次机会。

明明晓得自己应该要做什麽,却一再功败垂成,这曾让她一度质疑,自己是否会永远困在这份情绪里,再也找不到出口?可是今日得见老板娘的便条,她总算豁然开朗。

如果她多次下定决心,却又在临门一脚被推了回去,那大抵只证明她做得还不够。她丢弃不了旧的东西,所以也负担不起新的事物,只能让自己沦陷在名为往事的漩涡里,无论跑得多用力,都走不到近在咫尺的未来里。

面对这般无望的黑暗,她总有种错觉,似乎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无功。愈是这麽想,她就愈是陷落,周而复始地往回循环。

她不只一次想过放弃,这其实很容易,但她总会问自己,那放弃之後呢?

在那段为期十五个月的爱情里,她失去了太多。而她唯一庆幸的是,她的倔强还没在那些伤痕中被磨去。

直至如今,她都还在坚持,坚持着相信,总有一天,她会找到希望的曙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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