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当时家里气氛不怎麽好,於是我先出去转转再回家帮忙,回到家时就看到家门有个局促的人傻站在那儿,我上前搭话,看见来人个子很高,眼神清亮,一对干练的眉宇,看着就清爽。
得知我就住在这儿时,他笑朝我自我介绍:「我叫文胤崴,赵匡胤的胤,山下一个威风的威,可不是脚『崴』了那个读音呀!妈妈交代我先来送礼盒,等会儿会和王叔叔一起来。」
我们认识的过程极其平凡,没有那些洒狗血的言情小说的那句「天雷勾动地火」,只有两个看起来有社交障碍的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傻笑。
几天後他恰恰好转入了我们班,操着浓厚的北京腔,因此得到了幼稚的同学的嘲笑;满腔热血及满口的篮球经,因此瞬间将那些偏见翻盘,交了一大群朋友。
他像是一颗小太阳,不过站在那里什麽事也不做就会发亮。
第一天放学时,因为他对周围还不熟悉,就跟着我一起回家了,当时他问我想要去哪所高中,我有些得意地回答:「翰青高中,它是我们县的第一志愿,我准备要荐送上那儿了。」
闻言,他笑说:「那我也去翰青吧!以後好作伴!」
当下我有些诧异,第一志愿可不是那麽好进去的呢!就连我那麽认真的朋友徐以恩都只能上第三志愿,你凭什麽上翰青?
然而我还是回答:「好。」
没想到隔天的数学小考,他居然考了一百分,还被班导叫上台解一道给出三点座标,求围出三角形的面积的题目。
他居然就用高中教材的外积和海龙公式来解,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:「我曾经在奥数班问老师各种三角形面积算法,这些算不上什麽。」
我瞬间觉得,自己的校排第一在他面前显得很渺小,何止翰青,让他去建中都没问题吧?
然而上帝是公平的,文胤崴有个致命的弱点,就是文科,不仅是看不懂注音符号,连家里地址都还没记熟的他怎麽可能知道台湾史地呢?
回家的路上,越发熟识的他不停抱怨自己应该早点来台湾的,现在起步太晚了,什麽注音符号、台湾史地,没一个摸得着头绪。
「可是你的理科很好,扣除那些只有台湾学生会的范畴,你的成绩都是拔尖的啊!」我说,说实话,我挺羡慕他的,因为他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,一节数学课就吓得我想要更认真读书。
「字音字形在国文基测里顶多也就两题,台湾史地你背一背应该就可以了。可是理科那些能力,说实话,真的没有几个人能超越你。」我的语气铁定有浓浓的羡慕意味,人就是这样,不断地去羡慕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。
「那不如这样好了,」他凝视着我,笑嘻嘻地,像极了一个得意的孩子,「你来教我注音还有社会,我来教你一些高中数学,反正你不是保送翰青了吗?早点学这些,说不定咱俩就可以称霸翰青!」
还没考上就发下豪语,这家伙到底多有自信啊?
但是,看着他的笑容,我毫不犹豫地回答:「好,我教你。」
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,这个画面看起来特别青春,特别美好,後来,我认认真真地将这个景象在日记里描摹出来,希望未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最好的时光。
後来的每一次考试,我都退居第二名,那个臭屁的家伙老叫我「李如二」,惹得我跟徐以恩总是气得牙痒,恨不得一人一脚把他踹回北京。
荐送的日子就这麽到来了,我顺利获得了保送翰青的机会,本该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事,然而天不从人愿。
回到家後,我迫不急待想要告诉妈妈自己准备荐送上翰青,一走进客厅时发现平常七点才会回到家的爸爸也在,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。
我张口想要说些什麽,可那些雀跃的「我上翰青了」却一字一句变得软趴趴的,冲不破喉咙。
气氛十分凝重,我大气都不敢动,只得呆呆站在门口。
「如滢,我们有话想跟你说。」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妈妈,她面色复杂的看着我:
「我们打算离婚了。」
我的脑袋瞬间断线了,脑中一片空白。
我以为爸妈永远不会离婚,就算吵架,隔天也会和好,虽然整天都在拌嘴,但我相信他们俩是相爱的。
「老师今天打电话来,说你可以上翰青,真好,如滢从来不用我们担心,之前爸爸妈妈担心离婚了会影响你学习,你上翰青了我们就放心了。」
这句话撼动着我的理智线,多想起身狂吼:「我上翰青从来不是为了让你们离婚!如果不懂事能够让你们永远在一起的话,我现在就去外面当太妹!」
可我没有,我就只是呆呆的,丢了魂似的,回到自己房间,看见了从考上翰青的学长姐那儿借来的高中数学课本,突然有种恶心感,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我把那本课本用力丢在地上,忍不住大哭了起来。
努力读书,考上翰青,意义不过是让父母离婚?
我胡乱抹去泪水,从书包里拿出钱包,就直直地冲下楼,打开家门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